九香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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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3/26 14:19:00

呆在百丈镇的一座小楼里,听到寒潮将至的消息时,窗外只是飘忽的小雪。雪花落在地面上,先是从白色的花瓣变成透明的六角形冰晶,接着化作微不足道的水滴,灰色地面上浅浅一记湿痕。

下午的时候,雪渐渐大了,先是房顶,接着草地,然后道路,夜色降临时,山镇已笼罩在积雪中。反光将房屋和远处的群山照的茫茫亮。

一大早,打开水龙头,却只听得水管呜呜作响,却不见水流。才知道半山腰上的蓄水池昨晚就冻上了。外面的积雪有半尺深,天地一白,被溪水浸润的滚石却是深深的黑色。听百丈镇的同志说,等统一采购的粮食和蔬菜一到,便要去看望一些行动不方便的村民,我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。

那是不久前初冬的一个早上,我们一行人刚刚从良渚镇的一家养殖场参观完太阳鱼的幼苗,来百丈采访。循着听闻,踏进一个山坳里,在一户人家的道地上看见了一长列昆虫的影子。那是一种学名叫做椿象的昆虫,又叫“放屁虫”(遇到危险会从腹部放出难闻的气味,但据说油炸着吃很香)。和这户人家隔壁村民一起敲开了门,我第一次见到了胜先生(化名)。他腿上有残疾,平时靠两只手支着走路。可以想象方才他是先移动到门边上,坐着开的门。见外面阳光暖和,他缓缓走出门来,我收起诧异的表情,搬过一只长凳,大家都在道地上晒起太阳来。

“厨房里有茶叶和热水,自己泡来喝吧”

“哦,不用,我们自己带了水”

这时,隔壁邻居已经递来了两个玻璃杯,我跟着又去邻居家泡了三杯茶。我,我的两个同伴,热情的邻居和胜先生,这时候都在洒满阳光的道地上坐了下来。

天气不冷,茶杯更热,听他们聊起,今年格外的温暖,冬笋可以多挖一点;镇里今年来了个浙江大学的研究生,在山上研究笋,以后会有办法让笋的品质更好;山上又发现了野猪,也许逃到安吉县了;因为要保护环境的关系,又有三家拉丝厂要关门啦。竹山脚下的人们,不靠着山吃山,那应该做些什么呢?但是说起来,这熏竹子的烟还真是大的离谱,自己每年都要闻到,之前怎么没想过可以不再闻这味道了呢?往来的公交车,听说明年会增加班次,这可方便了。

聊着聊着,最后又聊到了地上爬行的椿象。这些虫子本应休眠了,大概是因为天气暖的缘故吧,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。杯里的茶冲了几次,还是很浓的味道。呷干水,我们同两位村民道了别。彼时谁能想到,一个月之后,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雪呢?

载着我们和蔬菜粮食的越野车在积雪的山道上艰难行驶,转过一道弯是一个向下的坡,终点便是我去过的山坳。

在山坳里,胜先生那座平时略显暗淡的2层楼平房此时同邻居一样的洁白。我们去敲门,照例听见房里拖沓的声音,过了一会,又听见插销拔起的声音。推开了门,屋里很暗,一只火盆烧着,一台小太阳开着,还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的微弱的光。他原本坐着看电视,待他再坐上椅子,镇里的同志提着菜进了厨房,又拎了把热水瓶出来。每人手里都拿着个茶杯,大家都坐了下来。

谈起这场雪,他倒也没有露出特别担心的神态。

“我知道这几天会降温的,已经提前让邻居帮我买了米,还有腊肉,可以吃好几天。以前雪下得再大也是这么过来的,现在还有你们来看我,真是感谢了”

屋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一点,屋里的话题也渐渐明朗。说起下雪,便有人说,是该下雪了,往年下雪还要更早呢。山里总是要下雪的,下雪是好事啊。说起气温,便有人说,总有几天是特别冷的,其实再冷也不过是零下几度嘛,毕竟也是杭州地区嘛。说起竹子,便有人说,今晚怕是要倒好些竹子,但是又有什么呢?雪盖一盖,明年的长势也不会差的呀。在这火盆边一坐,聊一聊,好像说着过去了,有些什么困难也就过去了。

这时我听见厨房里呜呜的声响,便走了进去。地上放着的水壶里水已经烧开了,蒸汽一团团冒出。我关了水壶,顺势扫了一眼厨房。地上一个接线板,接着水壶,电饭锅,电风扇。煤气灶也放在地上,靠墙是膝盖高的柜子,放着锅,碗,筷子。

这时候,镇里来的同志已经提起水壶,把水灌满了两个保温瓶。又烧了一壶水,我们准备告辞了。胜先生立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,双手熟练地伸进了地上的保暖鞋里。上次我来访时,并未想到他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光景,而他显然也未曾想过,我会为这些事情感到一阵内疚。这种内疚是从我的理所当然中萌芽,在他的理所当然的不易生活中映照出来的同情,和为这种多余的同情感到的羞愧。

雪还在簌簌的落着,身边偶尔传来竹子折断的噼啪声。在雪花的帘幕中,在水气的阵雾间,山坳里的房屋快要看不见了。但我眼前仍有一幅情景,一个人,坐在一把椅子上,身前烧着个火盆,边上还亮着个小太阳。“小太阳”,电器虽然简陋,名字却取得好,有了光,便也有了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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