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芋与葛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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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泠然长这么大了，还喜欢吃烤山芋。每次她剥开山芋皮，要让我尝一口的时候，我总是赶忙把头一偏，说:“我不吃这个，我实在是吃得太多了。”
我说的不是假话。相信不仅仅是我，我们这一茬20世纪6、70年代出生的人，山芋实在是吃得太多，简直吃撑了，吃噎了，哪里还会再想吃山芋啊！
我8岁以前，因为母亲在农村小学教书，一直在乡野里摸爬滚打。那时农村小学教师家家都辟有一块菜园地，平日里种一些南瓜、辣椒、茄子、丝瓜、番茄之类的。每天的菜肴，也是从园子里摘的，不是辣椒炒茄子，就是茄子炒辣椒，要么就是炒丝瓜或者丝瓜汤之类。
南瓜可以从春天吃南瓜花开始，依次是吃青南瓜、中南瓜、老南瓜。20世纪70年代初，所有的东西都匮乏，鸡、蛋、肉等稍好一点的东西，都要定量供应，家里也没有钱，一个月能有一餐吃上肉就很不错了。所以，山芋就成了我们的主菜之一，甚至成了主食。一到吃饭，端上来的都有山芋。煮、烧、烤、炒，晒干，磨成粉……小小的山芋，硬是做成了大文章。
父母亲因为忙，对生活也不讲究，于是在很多时候，山芋跟我们的结缘越发深入，也更加频繁——早餐是煮山芋；中午虽是米饭，锅头上也会蒸上几块山芋;晚饭，通常也是煮山芋汤或者是山芋稀饭。这样的伙食，持续了很多年，你完全可以想象我在咽食山芋时的痛苦表情。有时候，我闻着山芋的味道，几乎都能感受到死亡的腐朽气息。
那时候的山芋，是一两分钱一斤，父母亲不仅买了大量山芋，有时候，还带我们到农户收获过的山芋地里再刨上一遍，有时候一下午，也能刨上百把斤。
虽然有着收获的喜悦，但当我精疲力竭地看着家里随处可见的山芋、山芋干、山芋粉时，自己就像置身于山芋的汪洋大海中无法解脱。我心灰意冷，就差自己没变成个山芋了。
在一起上学玩耍的很多小朋友跟我的处境差不多。也可能，他们吃的山芋比我还要多。吃山芋麻烦的后遗症很多，俗话说：一斤山芋三斤屎，身体不好还不止。吃山芋，去厕所频繁不要紧，胃酸多、胃口不开不要紧，放屁多，倒是太麻烦。
那时，我们几十个小家伙挤在一个小小的教室上课，完全可以想象出几十个生命旺盛的“屁虫”制造的空气污染。因为吃山芋的后果，教室里那种奇怪而幽默的声音接二连三，此起彼伏。每当有这种声音响起，教室里经常会发出哄堂大笑。
当然，有声音的还不怕，更怕的是那种悄无声息的臭气，就像一个阴谋家扔下一个*气弹似的。有时候一阵*气袭来，附近的人立即作鸟兽状四散分开，一边屏着呼吸，一边用手中的课本拼命地扇动。这情景让老师也看得啼笑皆非。有时候连老师也被熏得吃不消了，一边苦笑，一边命令学生们赶快把纸糊的窗子开开，然后张大嘴巴捂住鼻子像一个溺水上岸者一样拼命透气。
现在想起来，老师也应该是放屁的，只不过他们往往会放得更阴险更狡猾更不动声色一点罢了。因为老师同样也是餐餐吃山芋，山芋吃多的人，不可避免地，会成为*气制造者。
那时候我们哪有零食吃，零食，也就是山芋干吧。相对而言，山芋干比较好吃一点，将山芋先煮熟，然后，切成条状，晒成干。快到过年时，拿出来，跟沙子一起爆炒。这个还可以吃。
当然，靠山吃山，秋天的时候，山野里可以采摘到很多毛栗子，这也是零食之一。毛栗是好吃，但吃的时间太短。
从秋天开始，一直吃到第二年早春的，是另外一种零食，就是葛根了。这是山区小孩最常吃的一种零食，也是比较好吃的一种——皖南山区的红沙土，适合生长品质优良的葛根，淀粉很多，嚼起来很香。
挖葛根，是很费事的，一般来说，要先在山坡荒野中找到葛藤，然后顺着藤摸到葛根所在的地方。
用那种我们称之为“板锄”的大锄头在葛根的四周深挖，等葛根差不多露出面目了，就用结实的麻绳拴住葛根头后，系在锄头上将锄头一头抵着地，一头抬在肩上，用力一抬，葛根就完全出土了。
待洗刷干净之后，放在大铁锅里，放上水，最好是用淘米水，用柴根烧着使劲地煮上几个小时。然后，把起锅后的葛根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，撇去皮，嚼着吃，吃它的粉，然后吐掉粗纤维。
葛根的营养价值非常高，按照现在医学保健书上的解释，是真正的绿色食品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葡萄糖，可以降血压、降血脂，对痛风之类的疾病尤其有好处。
葛根是好东西，不过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，吃葛根，纯粹就是为了解馋，就是为了打牙祭。除此之外，用葛根榨洗出来的葛粉，可以制成葛粉圆子，也非常好吃。不过，我那时候吃得不多，仅在父亲一个朋友家吃过一次，那嚼劲和味道，让我难以忘怀。
我8岁以后，就转到县城小学了，自己很少挖葛根了，因为离最近的山里，也要走很多路。不过，10多岁的时候，有一次跟父母到绩溪校头的大山里去玩，在一个朋友家住了几天，几乎天天在附近挖葛根。校头一带因是*土，葛根尤其粗壮，含的淀粉也多。从校头回来时，我们驮了很多粗壮的葛根回来。
当然，葛根从来就不是少见的，在我上学的县向阳小学门口，一年到头，都有几个小贩卖葛根。她们一般是将葛根齐整整地剖开，你付多少钱，她们即切一小堆葛根给你，也不用秤称。
一般在课间时，我们都会拥到校门口，买上个两分钱或者五分钱葛根，然后幸福地嚼着。
给我印象较深的是一个卖葛根的老太太，整天穿着黑色的棉袄，腰前系一个围裙，她每天都要卖满满一竹篮葛根。她总是自己携带一个小板凳，我们上学时她就来了，一直到我们放学没人了，她才回家。她的面前放着一块砧板、一把刀。老太太切葛根时，我们都盯着她的鸡爪手看。那把刀在她的手中，非常锋利。
她的葛根一直最好，尽是粉葛，没有水葛，也没有柴葛。我经常是把早上买馒头的钱省下来，买葛根吃。有时候一下课，她的面前总会围着一大群学生，吵吵嚷嚷的，都是去买她的葛根，当然，其中也有一些人不规矩，浑水摸鱼。
混乱之中，老太太往往会张开瘦小的胳膊，护住自己的葛根，大声地叫着:“不卖了，不卖了！”有的孩子会乘她不备，抓上几块葛根就跑。老太太会气愤地站起来，大声地斥骂。因为是个小脚，也没办法去追，只有跳上两跳，一边骂着，一边继续做她的生意。
在向阳小学里待了3年之后，我就去另一个地方读中学了。奇怪的是，在不大的县城里，后来竟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她。买葛根的孩子也是一茬一茬的，不知她后来卖了多少年，反正，吃她卖的葛根长大的孩子，一定不会少。
相较于山芋，我一直喜欢吃葛根。山芋，我这一辈子是看都不要看了，“痛苦”的记忆太深了。南瓜也是，冬瓜也是，茄子也是……现在，凡童年时不得不吃太多的东西，我还是不想吃。我们这一代人，都吃过苦，都不想回到从前。可是葛根，如果一段时间吃不到，还会追忆。
前几天老家的朋友给我带来了许多葛根，我把它分给同事和朋友吃，他们都大吃一惊，不知道是什么，也不知道怎么吃。我有点得意。毕竟这是好东西啊，我小时候，也是吃过好东西的。
?你知道吗？寺院的钟声，是隐藏着秘密的?哪有那么多千古风流，“小凤仙”就是一卖春的
?十二生肖，为什么没有猫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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