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.
女儿常常抱着《三国演义》的书睡觉，心爱得很。因为怕她看过头，影响视力，会限制看书的时间，她倒也有对策，带着书躲进卫生间，以人类正常本能为幌子，在高浓度气味中，见缝插针地读上几页。
做功课是只鞭子抽不动的驴，看闲书倒勤快得要起飞。
◎和姐姐画的人物图，这种费劲的神操作一年一次就够了
我忍不住叮嘱几句，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，卫生间里昏暗的灯光下，也是这般读过《三国演义》，因为蜀汉是正角，曹魏是反派，当时一心期盼着蜀国最终能一统天下，对于结局，心生遗憾，和看到言情小说里女主最终与男主错过一样，充满了淡淡的惆怅。
尽管长大以后明白了历史的必然性，但回想起来，大部分情节忘得差不到了，这份惆怅依旧萦绕心头。
至于《三国演义》读本的选择，我们用的是青少年版本，版面舒适，注释数量刚好，不会打断阅读思路，因为姐姐识字量还行，就跳过了启蒙的或者漫画版本，一个是过了年纪，一个是改编过大。
◎介于文言文和白话文之间的表达，正正好
另外买了天津杨柳青的《三国演义人物百图》和西泠印社的《三国演义人物图》，一个是黑白线描，一个是彩色水墨。三国大量人物的肖像，各个分明，还有战斗的场景，颇有画面感，作为文字的一个延申。
◎《三国演义人物百图》
◎《三国演义人物图》
听来个好笑的段子，讲的是三顾茅庐。话说第三回，诸葛亮依然高冷，让刘备干等着，刘备参观完院子，数完了鸡窝里的鸡蛋，还背了三遍九九乘法表，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打破冷场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诸葛亮在屋里放了个超级洪亮气贯长虹的屁，刘备一机灵，立刻大声称赞：“此乃好屁，好屁啊！”诸葛亮被感动了，连我的屁他都如此欣赏，何况我的才华？是个明主，没错了。于是，答应出山辅佐。
我讲这个段子时正巧在外头，众目睽睽之下，两个傻孩子一连让我讲了三遍“好屁好屁”，笑得花枝乱颤，都快在地上打滚，周围的人肯定觉得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，好尴尬呀。
姐姐看书看到欢喜时，不问青红皂白，突然大喊：“弟弟，你最喜欢三国里的谁？”
然后姐姐又问我，问卯先生，问家里所有人，每天无限循环，实名投票。
罗贯中老人家估计想不到，自己写的书竟然成了个pick男团的选秀剧本。
这两年来，她一口气看完《史记》，《上下五千年》，《红楼梦》，《封神演义》，《三国演义》，到如今又抱着《水浒传》睡觉了，问题换成“你们喜欢鲁智深还是林冲”，还get到了“女婿”这个词。
你问她到底喜欢书里的什么，可能自己都道不明，只是每读一些，都会有新的内容展现，作者把你感受到却无法表达的东西放在你面前，这是一种神奇的力量。
02.
对于小孩子该不该读四大名著，我保持中立，他们一旦学了中国历史，这四本书必然是绕不过去的。虽然也会被姐姐嘴里突然冒出来“抢民女”的桥段心头一惊，我和她暗示，里面有些描写仅仅是虚构，看过即可，她反而抢先一步说：“我当然知道，就是当故事看的啊，陈寿的《三国志》才更接近历史！”对对对，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
◎姐姐画的思维导图
《三国演义》明明是捧红诸葛亮的，姐姐只是认为诸葛亮是个奇特的人而已，对于为什么能召唤来东风，这种通天的法力，百思不得其解。她的特异功能只出现在梦里，常常一个晚上都在教孙权刘备他们造枪，如果是热武器的话，估计两天就定胜负了。
诸葛亮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聪明，曹操是不是真的那么奸诈，刘备是不是真的那么仁慈，周瑜是不是真的那么小气。鲁迅说“欲显刘备之长厚近似伪，状诸葛亮多智而近妖”，基于这样的想法，也一并将陈寿的《三国志》交与女儿，历史与故事互相交融，她翻翻看看，作为辅助资料。
古典小说，不同于童话，带着历史的厚重和砂粒，十分复杂，好人不一定胜利，坏人也未必会失败。四大名著是伟大的作品，但孩子小的时候，我们先少说一些“伟大”“意义”，能读得有意思，读到趣味，是更为珍贵的种子吧，感兴趣才会去多多了解，形成自己的历史观，然后再来辨明对错好坏。
比如别人家的孩子孔融，小时候都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，脑子里对他的认知一向是温文儒雅谦和善良。其实他是个尖酸刻薄嗜酒如命之人，《关云长》里姜文演的曹操有句台词：“孔融这个人，让梨他肯，让酒他是决计不肯的。”小时候爸妈给我们讲完孔融让梨的故事，总要加一句：“你们可要向孔融好好学习啊。”估计是要被打脸了。
姐姐被曹操圈了粉，跳脱开曹操残暴蛮横的一面，觉得他更具备成大事的才能。非要把他作的诗都学来。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，就选了一首《龟虽寿》讲讲，她把打印纸放在床头，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，竟在默默背诵。
我逐渐发现，古诗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进了孩子们的日常里，他们丝毫没有历史的距离感，过去即是当下。出去玩的时候，遇见草地，姐姐撒开欢狂跑，远远地冲我喊：“妈妈，我想到了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！”弟弟不会背，只好现学现卖，看着围绕身边低飞的蜻蜓来一句：“蜻蜓*梅天。”别说，还有点韵味。
自从我教姐姐古诗以来，惊叹于她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，后来发现并不是我家出了个过目不忘的天才，其实无聊的时候，她自己在记着玩。这个小女生，谈不上天资聪慧，在学校里也普普通通，那就后天让她多学学，多补补。
03.
读三国的同时，也在读三十六计的连环画，这是一个非常有必要的补充，对于理解三国里的战役很有帮助。女孩子也得学学战略和兵法，看人看事不要过于表面。
有时候两个小孩子穿着拖鞋，各自扮演一位武将，舞刀弄枪起来，嘴里带舞美混音效果，“霍霍嘿嘿哈哈”。
卯先生心情好的话也会加入，场面一度混乱，地动山摇。三个人的装备在“赵云的涯角枪、吕布的方天画戟、关羽的青龙偃月刀、张飞的丈八蛇矛”之间来回切换。
我真的很想把他们一起打包扔出去。
弟弟打不过的时候，就狂喷口水，自创第三十七计——化学武器，他作为一个旁听生，学到的都是些许皮毛，凡是摇着扇子的男人都被他叫作诸葛亮，包括摇着“麈尾”的阮籍，握着折扇的高晓松。
我们特意为弟弟做了低龄Q版人物——武打替身小人，两个人没事就在角落里搞排位赛，姐姐说小乔一定得在中心位。
三国基本上是男人戏，可能是和我们平时中性路线的教育有关系，姐姐并没有一头栽进对男性力量的崇拜里，她留心到了里面的女性元素，和公主世界的情情爱爱不一样，无论是助夫杀敌的孟获夫人，还是一生颠沛的才女蔡文姬，乱世中女子的境遇对她小小的心是另一种小碰撞。
也有过这样的讨论，弟弟说：“有小乔，那就好办了，可以过河了。”姐姐不依不饶地：“你不懂，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，还有大乔，两个女孩的结局都不太好，古代女子真可怜啊。”
我在厨房忙活，边听她改编故事情节，男人们都上阵围攻敌方，女人们拿着武器坚守家园，还振振有词："谁说女孩子不能会打仗，孙尚香，穆桂英，还有花木兰，不都是女的？"
◎到了和孩子们玩小浣熊卡的年纪，苍天饶过谁
姐弟俩还改编了一个有梗的萝卜蹲游戏：“刘备蹲，刘备蹲，刘备蹲好孙权蹲，孙权蹲，孙权蹲，孙权蹲好——夏侯惇！”前头的屏气凝神，都是为了等“夏侯惇”三个字出口。你说，他们读懂了吗？幼稚得很，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兴致盎然，对远处的世界充满期待。
卯先生给孩子们找来三国的动画片，我们家多看纪录片，基本上不看电视，能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看动画片，姐姐必然争分夺秒，吃完饭就去电视前蹲点，一秒钟都不能错过。弟弟扒拉着大半碗饭，问我：“妈妈，你是不是说过，吃饭吃到饱就好，不要勉强自己？”
“恩，是啊。”我继续装傻，你装，我也装。
“我觉得已经很饱了，都到这里了（比划下鼻孔），我下桌啦！”一溜烟，飞速地挨到姐姐身边，两个人咿咿呀呀唱动画片的主题歌：“马蹄扬尘风变色，呼啸绕长戈......"
二胎之间也是分久必合，合久必分，他俩看到一半就吵起来，一个说张飞厉害，一个说*盖厉害，吵嘴也是是件好事，三国自古以来能被不停地讨论，这就是最大的魅力吧。
一个孩子喜欢一本书，就会模仿里面的语言，同样的文本，
小朋友对于节奏和音律非常敏感，成语的部分突飞猛进，四个字四个字文绉绉的，见缝插针地用上。看BBC纪录片，他们俩也是自然谜，一群狼围攻麝牛，姐姐说这是“寡不敌众”，弟弟称之为“一片狼藉！”
我写完这一篇，没有关电脑走开了。折回来的时候，姐姐已经偷偷看过了，她压低声音和我说：“妈妈，你没有写诸葛亮为什么要一直摇扇子？”
我一脸懵：“为什么啊？”
“因为他老放屁啊！哈哈哈！”
好吧，女人都喜欢八卦，看来三国的方向要往《故事会》发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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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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